薄荷绿叶(2 / 2)
全然不似他一般警惕提防,只将狐裘上沾湿的水汽掸落,小心避开被堆积的无落脚之处的书籍,落座在了茶桌前。他坦然道:“想必公子知晓我自小体弱,然不足为外人道的是,我母亲虽无显赫家世,却是彝族女子。”
彝族女子多居偏僻桃源之地,以守山采药、打制银质首饰为生,寿数冗长,均会药理调养己身。
长寿之族与此脱不了干系。
其母便是在桃源后山处捡到了王城的如意郎君,费心为郎君医治惹得情根深种。
而庆欢自出生起常泡于药罐中,不仅其母悉心照顾,父亲也请来诸多天下名医,耳濡目染之下他药理皆通。
医者虽不自医,渡者不自渡。
而他却有治瘴气的法子。
宋斯珩挑眉:“你的药方子说来听听?”
庆欢垂眸,端起眼前放置的药碗,此时碗中的汤药已彻底冷却,散发着绵长的艰涩苦味。
他鼻尖凑近,细细嗅闻着其中味道,依稀分辨:“茯苓、白术、黄连、金银花、连规…
续而锤音落定道:“这是医书所载的方子。”宋斯珩听他默默道出的诸多药材,这些方子早就烂熟在他脑中,确实所言不错。
“可是这方子不对?”
庆欢端起药碗径自饮了一口,苦涩难耐的味道入喉却丝毫不见他蹙眉。半晌后,他将汤药放回茶几上。
“公子,这方子并无不妥,只是少了味药材一一薄荷。”书中所载的药材皆是祛湿化浊?、清热解毒的猛药,若是单薄体虚的妇孺孩童将这些一并饮入,非但不会解了瘴气之毒,甚至会与药性相冲。两股同样狠戾的内气于体内得不到融合,便会彼此相冲,使得病情愈发严重。
然薄荷常见微小,于重症中被忽视于医者的视野中,便是方子的纰漏之处。薄荷辛凉,可疏风热,缓头目胀痛,然最大的功效却在于它捣入药石的清凉,可以将辛猛的药效相疏通调和。
便起到了缓冲相调的效用。
宋斯珩落座于他面前,漆黑冷清的眸子直慑人心,“我如何信你?”庆欢消瘦的面颊显得他的眼神格外清透无害,他轻声道:“尊夫人于我,有大恩在前。若非如此,此时想必我已被押于琳琅阁受尽苦楚,说不定已然一命呜呼。”
“如今我安然无恙,母亲过冬御寒的赤鸟霓裳也已获得,我自是无以为报。”
“因此槿江城方起了瘴气,我便探寻你二人的踪迹,前来相助。”“倘若出了任何差池,我便将命抵给公子,算是还了恩情。”宋斯珩站起身,眼中晦暗不明。
于窗前目送庆欢走在茫茫雾气中,他方才的言辞甚是恳切,为母拼尽一切赌到般若轩面前的儿郎,其忠孝可见一斑。孱弱之躯,却胜过无数风骨男子。
孟乐浠的病也不可再拖下去。
这法子势必要试上一试,若可行,也可免去城门大开瘴气流窜的代价。他嗓音清冽,扬声唤道:“羡遥,传声城主,将各处的薄荷搜集起来。令配一服入了薄荷的汤药送我屋中。”
门外一道暗影闪过,得了吩咐便赴远而去。落下门门,宋斯珩缓缓脱掉外衫,抽落腰带,玉佩碰撞在木质的桌板上。他指节微屈,继续脱下长袍,褪下鞋袜,唯剩下一身白色裹衣,赤脚站在地上。
踱步至窗前,将紧闭的木窗大开。
霎时间冷风刺骨的裹挟着飘零黄叶扑面而来,乍冷的时节最是寒凉,风似银针般刺痛肌骨。
不过须臾间,他便被风吹的如坠冷窖,面上褪尽了血色,鬓边的乌发被寒露泅湿。
他松了紧绷的身体,泰然让风吹透他的肌肤,带走他所有的余温。他舍不得拿栀栀试这第一副药,那便由他先来探路好了。良久后他僵硬着手关上窗子,手背已从泛红到冻的青紫一片,自己却已麻木到浑然不觉痛意。
他一时失了知觉脚下规趄,踉踉跄跄向前磕撞而去,忙用手撑着才坐到桌刖。
僵坐缓了良久,宋斯珩才恢复了稍许体温,寒意入侵使得他薄唇泛着白。既已寒气入体,他松下口气,眼眸升腾起温软的柔情,唇边扯出笑意。终于可以毫不避讳的如愿抱着栀栀入睡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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