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奔(1 / 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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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4章夜奔

高廷尉既说宗正丞是被铜铁器所伤致死,外形大小皆可根据伤处大致推测出。

大魏前几年战事方休,精炼铜铁乃是稀缺之物,价格远高于从前十几年。普通平头百姓顾着买耕具,怎会打造这样伤人的东西。他们一行人走遍长安的铁匠铺,几番盘问调查,没能找出什么异样。入夜,天候微凉,浓重霜露浸染薄衫。调访过最后一间铁匠铺时,已月挂中天。

高廷尉状似无意地与身后的刑官交谈:“若说伤人的利器,倒像是锤锥一类的。”

两位刑官讪讪地点了点头,那位从民间请来的巧屠从头到尾便没说话。“短锤,倒不常见。”

奔波七八个时辰,再旺盛的精力到此刻也撑不住。郑明珠木着思绪,听高廷尉与身旁的副监交谈。

在听见短锤时,意识稍稍清明几分。

她转头看向萧玉殊,二人对视后又很快移开视线,继续听高廷尉的话。短锤是宫中虎贲卫所配的兵器,只是平日戍守大殿,皆用长载。短锤便闲置在库中,并不常用。

若说今日下午高廷尉是暗示些什么,这下便可算得上是明示。虎贲卫听命于皇帝,如今皇帝病重,还能有谁能调动的了?这桩案子是不能继续深查了。

就算宗正丞袁犁是冤死的,也只能这样不明不白的揭过去。现在唯一能做的,便是忍。

沉默良久后,萧玉殊缓缓开口:“锤锥虽不常见,但在长安多如牛毫。更何况宗正丞的伤口,也未必是铜铁所致,金银也无不可能。”“无从查起。”

“是本王无能,不能给死去的宗正丞交代,更不能安抚儒子的愤懑。”“此事,本王自会向娘娘回禀。”

高廷尉面上露出几分如卸重负的轻松,立刻躬身作揖:“殿下英明。”

此事暂告一段落,两厢各自离去。

深夜静谧,漆暗的深巷中,两方车马的细碎蹄步声交叠在一起。车辙平行汇聚时,马车四方吊角的铜铃停住。“廷尉大人办案辛劳,您在江阳的亲眷,家父自会命人好生照拂。”高廷尉掀开车帘,看向孟元卿那张似笑非笑的面孔,点了点头。给尸身伪些伤痕,自是不难。

过了方才的困劲,现下反倒清醒起来。

郑明珠半坐起身子,为案上的两方空茶盏添热汤。回来的路上,他们两个一致的沉默寡言,没有就宗正丞的案子多作交谈。虽上次行宫虎兽伤人一事过后,她已算是对萧玉殊坦白了自己的立场。但事关皇后和郑氏,依然不好多说什么。是怕引起萧玉殊对她不必要的猜忌。

郑氏的试探不会停止,只要向前走,就一定会扎到尖刺。这次不过是开始。

拉着萧玉殊走上这条路,到底是对是错?

她不止一次思量过这个问题。怪的是,每次纠结于此,她几乎都会忘记,萧玉殊是那个梦中带给她痛苦的人。

她始终无法将他们联系起来。

茶烟缠绕着案上的文卷,转瞬弥散开来,淡淡的清冽香气清思醒神。萧玉殊抬眼,见郑明珠耷拉着头,眉头微微蹙起,似有心心事。他收整心绪,将翻滚涌出的杂乱念头尽数塞回心底。“本想着在这几日空闲,把这棵幼苗移栽到兰棠行宫附近的暖泉。”“突如其来诸多事,只能耽搁了。”

“怕日后,再难找到合适的时间。”

萧玉殊看向窗边的那抹翠色。

薄叶随竹帘翕动,泛起沙沙微响。

草木无情,不懂世人的诸多困境与烦恼,茁茁向风而生。月色如银,看着翠叶上那抹清白的光华。郑明珠心有所感,立刻起身。她三两步来到窗边,抱起沉重瓷盆,笑着提议:“何必要推到日后呢?”

“今夜,有我、有殿下,更有空闲。”

午夜时分,距天明只剩下两三个时辰,时不我待。棚草厩中,七八匹骏马皆跪伏在草垛中安歇。唯有一匹白马立着身子,温驯的眼神放空望着远方,不疾不徐地反刍。好像是特意在此等待他们的到来。

骑上马,悄悄穿过长安坊内的石板街,绕过戍卫和城门,来到空旷的野原山道。

青葱霜草没过马蹄,秋蝉夜莺此起彼伏鸣鸣。郑明珠望向远方山月,随后回身看着男子,笑意盈盈:“殿下,抓紧了。”她勒紧缰绳,高喝一声“驾"。俊璁疾驰前奔,如一道有形的银光雷电,穿林而响。

悦耳的银铃被风揉碎在马蹄声里,少女的宽阔袖袍向后翻飞,她策马曲身时,脊背会弯起长弓般的弧度。

她卸下头顶碍事的钗环,几缕青丝张扬上漂浮,直指天际夜空。萧玉殊目光不移,心神颤动。

这刻,她成了幼年那本陈旧的说文解字中,永远令他似懂非懂的"勇”字。心之所至,力乃至焉。

勇是心之所向,从无顾虑。是除却隐忍外的另一种选择。面对郑明珠,他总是无法拒绝,无数次偏离既定的道路。许是因为,他想看看勇的最后,到底是何模样。他开始期盼一个笙吹鼓奏的结局。

和郑明珠一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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