般若轩主(2 / 2)
面纱下杏眼瞪得浑圆。这不是诚心给林礼初使绊子呢吗?正一品权臣屈指可数,但凡有心之人私下一打听他在滟城何处从商,岂不就将林礼初推上了风口浪尖。不出一日,明早弹劾的唾沬星子都能将林礼初给淹了。远在王朝被政务压弯了腰的林少师接连打了几个喷嚏,一阵恶寒袭上后颈,他悻悻揉了下鼻尖:“近来的秋意愈发浓了”朽眠三锤落定,拍卖落下帷幕。
三十五间雅厢的琉璃灯被侍女撤下,阁宇重新点亮了灯火通明的烛灯,于最后的昏暗中人影攒动纷纷离场。
独独被熄灭从未点亮的那间厢房里,似乎站了道影子。他一身玄色的长袍,像极了礼佛的道服,腕间似乎挽了什么物什,面容被厢房屋檐垂下的矮帘阴影所遮掩。
孟乐浠心神一晃,霎时起身站了起来,绕开眼前接踵而过离场的人影去寻。只一个错身的功夫,他不见了。
原地空无一人,寥落的厢房似乎从未有人去过一般。她凝重着眸光看向宋斯珩:“你方才看见了吗?”他将厢房的一切尽收眼底,沉声:“般若轩主。”小厮笑意盈盈进来微弯着腰,将玉案上的金铃铛好生收了起来。“两位贵人请随我来。”
孟乐浠仍心神不宁地念着方才遥远隔空望见的人,恍惚间跟在小厮身后走着,突然觉得心里愈发不安。
怎会这般顺利。
平昌远赴而来求之不得的宝物,在她走后般若轩竟这般恰时地将它双手奉上;
选址不在闻名天下最富饶的芊堇城,而在槿江城;般若轩主当真是为了那些金箔?
她此番顺利的……
像是被算计好的。
“扑通!”
猝然间安静中传来的一声惊得她回了神,脚步一踉跄被宋斯珩扶住。孟乐浠顿足抛去视线,却见屋内精致陈列着诸多奇珍摆件,琳琅满目,于四方檀木桌案上端放着赤鸟霓裳。
朽眠神色不耐地坐在桌案前,低沉气压下侍女微颤栗着手为她斟茶。她面前跪着的正是付欢。
“再给我些时日,我定将银两付清咳咳……”他单薄的脊背微微抖着,苍白瘦削的手拽住她大氅的尾摆,声音艰涩。被缠了许久的朽眠烦不胜烦,一把拽走了被他攥在手心的外袍,大力间惹得他身形踉跄,咳嗽后的喘息声愈发沉重。“既来了般若轩的拍卖,就得按着轩主的规矩办事,你既行欺诈之举,就当想到会有此后果。”
朽眠不欲再多费口舌,冷声道:“关下去。”双刀杀手一左一右反手扣住他的双臂,将他从地上拽起便要离去。错身而过间孟乐浠眉心一跳:“且慢。”
朽眠眸中含着戏谑笑意:“怎么?姑娘这是又要同在漠市擂台那日一般,动了菩萨心肠?”
世间的苦厄多了,她怎救得过来。
孟乐浠颇有些无奈:“他这病秧子若被你押下去,怕是要折。”朽眠起身走到付欢面前,轻佻地用食指挑起他消瘦的下巴,眼波流转的眸子打量道:“那他怎么赎?”
付欢抿紧了唇,避开她的指腹。
宋斯珩从怀中拿出银票压在桌案上,清冷道:“算上他的,我一并清了。”权当是给付翰林这些年的体己钱,也感付欢的赤忱孝心了。朽眠后退一步,轻笑:“公子阔绰。”
“将付公子带入雅厢中好生休憩。”
压制付欢的力量顿时松懈下来,他浑身早已没了力气,强撑着与她恭敬行了一礼。
他喉结滚动却难以出声,清透的眸中止不住的羞愧。孟乐浠抬手止住了他,颔首道:“且先去休息吧。”付欢垂丧点了下头,缓步随着侍女离去。
一盏茶的工夫,朽眠便将描金珐琅盒取了过来,指尖轻叩,盒子被打开。檀香清幽溢出。
孟乐浠端详无差后将它阖起,淡淡询问开口:“般若轩主刚刚可曾来过?”可朽眠显然是不知,她耸了耸肩不慎扯痛了带伤的肩胛骨,痛得额角布了层冷汗。
“我都未曾见过他本人,这次只是做的一锤子买卖生意,自是不知他的去向。”
孟乐浠移开了视线,木窗外的天色已然逐渐暗淡下来,不远处的一团黑云逐渐吞噬掉落日余晖,显得逼仄阴霾。
她收起珐琅盒,眸色清冽:“既如此时候不早,来日再会。”踏出亮如白昼的琳琅阁,眨眼间二人如同迈入了一团黑蒙蒙的雾气中,彻底被黑夜吞噬。
琳琅阁顶楼的观景檐下,伫立着一个清瘦的男人。玄色的道袍上暗纹罂粟,修长的指骨捻着一串佛珠。倏尔间身后映出一道人影:“主子,皆已就绪。”捻着圆润珠子的手顿住,最后一丝皎洁月色也被黑云所噬。他垂眸冷眼看着越走越远隐匿乌巷中的二人,薄唇抿起笑意。既然来了,就别走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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