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章 市井哀歌(1 / 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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安承昭跑过青石板巷时,鞋底沾满了槐花瓣。二狗蹲在瓦市口的糖画摊前,正举着个龙形糖画冲他晃:“昭哥儿!老孙头新熬的麦芽糖,能拉三尺长!”

二狗领着安承昭钻进城隍庙后的杂耍班子。喷火艺人正往嘴里灌松油,火光腾起的刹那,安承昭瞥见个戴帷帽的女子在买胭脂——她腕间翡翠镯子的双头蛇纹,与南唐使团马车上的徽记一模一样。

安承昭心头一跳,青铜虎符在襟前微微发烫。他装作不在意地弹了下面具:“少胡说,当心夜半鬼敲门。”话音未落,卖面具的老汉突然咳嗽起来,指缝间漏出点青黑色药渣。

再向前走就是悦来客栈,见南唐使团的马车正在装货,二十口描金箱笼用牛筋绳捆得结实。有个小厮失手摔了药箱,滚出的紫心苏木在夕阳下泛着血光。

“先把决明子收了。”曲非烟往他嘴里塞了块茯苓糕,“萧叔在后院等你去碾药。”

茶馆后院,曲非烟将新收的艾草浸入药酒。酒液泛着诡异的幽绿,倒映出墙上斑驳的刀痕——昨夜又有流民翻墙偷粮,萧不言只抓住半片衣角。

“这世道…”曲非烟的白绫拂过少年颤抖的脊背,绫面上绣着的流云纹沾了血渍,“萧不言今早在乱葬岗埋了七具婴尸,最大的不过三岁。”她的声音比药酒还冷,惊得梁上燕子撞翻药篓。晒干的紫苏叶纷纷扬扬落下。

到了晚上安承昭被二狗拽去看西域幻术时,正撞见粮铺掌柜在称“两脚羊”。竹笼里蜷缩的少女不过十三四岁,脚踝烙着青黑色的“丁”字——这是官牙发的饥民籍。幻术师喷出的火焰映得笼中铁链发红,看客们哄笑着掷铜钱,要那商人当街剔骨削肉。

听到二狗说的话,安承昭摸向怀中的迷魂散,却见萧不言鬼魅般出现在粮铺檐角。横刀没出鞘只用刀柄点中商人后颈要穴。人群惊呼声中,杏儿如脱兔般窜入暗巷,留下一串带血的足印。

“小蹄子倒是会藏!”

“嗖!”

那粮铺掌柜见侯凌飞走过来便说道:“侯大人,也想淌这片浑水吗?”

“违法?不服你去报官啊,奥不对您就是官呀”粮铺掌柜嘲讽道。

火把的光在刘掌柜油腻的脸上跳动,映得他嘴角的冷笑如刀刻般森然。侯凌飞的玄甲在火光下泛着冷铁般的幽光,璇玑带上的玉扣随着他手指轻叩的节奏,发出细碎的碰撞声,仿佛在数着人心跳的间隙。

巷子深处忽然传来铁链拖地的哗啦声。萧不言的横刀鞘在墙头阴影中微微一动,刀柄缠着的布条被夜风掀起,露出半截暗红的血渍

刘掌柜见此场景吓的双腿发抖,“拿着,赶紧滚!”侯凌飞掏出钱袋扔向刘掌柜,刘掌柜连忙鞠躬:“好嘞,侯大人您慢慢玩”然后捡起钱袋走开。

侯凌飞转身拿刀扔出,瞬间刺向刘掌柜脚尖,“哎呦!大人,大人饶命!不要了,不要了二两就二两”刘掌柜痛苦哀叫道,然后身边伙计扶起刘掌柜逃出巷子。

“可是…”安承昭刚要说出便被侯凌飞打断:“先回家在说”

杏儿被安承昭拽进茶馆后院时,打翻了晒药的竹匾。决明子撒在侯凌飞沾血的璇玑带上,玉扣缝里卡着的黍米滚到杏儿脚边——正是她爹被征去修城墙前,偷偷塞给她的最后一捧口粮。

药柜暗格里,二十三尊陶偶衣角的流云纹在烛光下浮动。杏儿忽然认出第七尊偶人裙角的补丁——正是她娘生前缝的丁香花样式。她颤抖着捧起陶偶,眼泪砸在补丁上,晕开了安承昭昨夜偷藏的槐花蜜。

“喝了吧。”安承昭递来碗茯苓粥,碗底沉着颗蜜渍梅子,“二狗从瓦市老孙头那顺的,他说这个很甜的,吃完整个人心里都是甜甜的”

粥里的蜜渍梅子沉在碗底,像极了娘亲耳坠上那粒珊瑚珠。杏儿舀起梅子时,勺柄映出她扭曲的脸——粮铺地窖的水缸倒影里,这张脸被紫心苏木刺扎得千疮百孔。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陶偶的丁香补丁,粗粝的针脚刮过指腹,恍惚间又见娘亲在油灯下补衣,爹的夯歌声混着城墙下的梆子,一声声撞碎在秋风里。

杏儿尝出甜味时突然眼眶发热,转头扑向曲非烟怀里痛哭,曲非烟见状紧紧抱住杏儿。

茶馆后院熬着槐花粥,萧不言往锅里撒了把安神的合欢皮。杏儿在昏睡中仍死死攥着那半枚铜钱,直到曲非烟用银针挑开她紧握的拳头,发现铜钱边缘刻着一行小字——“丙戌年,幽州粮仓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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